第1章 药罐子(4/12)
一眼。奶奶佝偻的身影被门框框住,嵌在那片昏黄的光晕里,像一张褪色发黄的老照片,迅速地被合拢的门板隔绝,最终只剩下门缝里透出的那一线微弱的光,转瞬即逝。
“砰!”
木门合拢的声音,干脆,决绝,把他和那个弥漫着药味、咳嗽声和昏黄灯光的家彻底隔断。更大的雨声和更深的黑暗瞬间将他吞没。爸爸拽着他胳膊的手像铁钳一样冰冷、坚硬,拖着他,头也不回地扎进湿漉漉、望不到头的石板巷深处。巷子两边的白墙黑瓦在雨夜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,像两堵沉默而巨大的高墙,挤压着他。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后颈流进衣领,激得他打了个寒颤。他死死咬着下唇,尝到一丝铁锈味,硬是把眼眶里的那点热意憋了回去。脚下的青石板路湿滑冰冷,每一步都像踩在冰面上。
雨还在下,无休无止,仿佛要冲刷掉这个小黑伢儿留在杭城老巷里的最后一点痕迹。
十年光阴,像钱塘江的水,裹挟着泥沙,奔流到海,一去不回。
河坊街后街,一家油腻腻的、只卖片儿川和葱油拌面的小馆子门口。油腻的塑料桌椅歪歪斜斜地摆着。空气里混合着猪油渣的焦香、劣质酱油的咸齁味和永远散不尽的油烟气息。
徐涛坐在一张瘸了腿、用砖头垫着的塑料凳上,埋头对付一碗堆得冒尖的片儿川。面条吸饱了油亮的汤汁,雪菜肉片铺在上面。他吃得很快,很沉默,几乎不发出声音,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碗沿的轻响。十年的武校生涯,把他从当年那个黑瘦的药罐子伢儿,熬成了一块沉默而坚硬的铁。个子拔高了不少,肩膀宽阔,手臂和脖颈的线条紧实有力,蕴藏着一种经过长期击打和负重磨砺出的爆发力。皮肤依旧是深沉的黝黑,那是中药和日头共同留下的印记,如今更添了几分硬朗的质感。只是那眼神,深得像井,看人时没什么温度,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疏离和警惕,像一头习惯了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。那身廉价的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,裹着他精悍的身躯,也裹着十年离群索居刻下的格格不入。
“喂!黑皮!吃这么快,赶着去投胎啊?”一个染着几撮刺眼黄毛、穿着紧身花衬衫的瘦高个儿一屁股坐在他对面,正是王超。他嘴里叼着牙签,吊儿郎当地晃着腿,伸手就去徐涛碗里捞肉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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